《刑事7人》：表面反建制的典型刑事劇

在日劇越趨邊緣化及公式化的現在，穩健似乎仍是王道——幾乎每季都有推理劇能成為收視三甲，尤其系列劇更所向披靡。上季同樣有系列第二作的《刑事7人》，但穩健的不止是類型，還有劇情。（單看上面這張明明有八個人卻硬要叫作《刑事7人》，就知道問題所在了……）

最直接的切入點就是設定——之前談論《Specialist》（スペシャリスト）時也說過，近年偏左翼的刑事劇很喜歡找一個新成立的架空部門，來凸顯對警察組織的不信任。左翼的朝日電視台的《刑事7人》同樣如此：專門循異於一般部門的方式切入，來查探與眾不同的真相，亦即對警察組織因循的隱喻，而第二作第一話就是以警察高層隱藏自身黑幕而起的殺人事件，以及引入氣場異於一般警察的新成員，明顯帶有點題作用。而在疑似團體合作下的主角威能仍佔最大功勞，仍是典型的刑事劇結構。

觸及社會議題 只在教化層次

當然情節本身也有明顯的左翼烙印。除了主體的否定警察組織外，既有第三世界國家被榨壓的故事（第7話），又有揭露權貴黑幕的記者故事（第2話），更不用說慣常出現的富豪的任性（第3話）及特權階級左瞞右避犯罪甚至攏絡警察組織的天網恢恢（第4-5話），都有一種明顯的基層與高層對立的感覺在內。以此觀之，收視能進入三甲也並非無因。

問題在於情節本身，說穿了只是停留在教化層次。最終話的自殺騙保險案，雖然因為是犯罪而得不到警察同情，但從劇集硬要講完那些背後故事來看，這種對照顧身邊人的意味明顯帶有情有可原的想法（尤其在與兇手的嘲笑對比下）。只是那根本沒有看到事實重點：自殺很大程度在於溝通失效而難再建立自信，但正因為沒有了最重要的溝通，那種所謂的「照顧」只是一種強加於身邊人的想法。而這樣向現實投降的傾向，某程度上只是在逃避社會現實。

但這也只是表面問題，最大問是是兜兜轉轉下的機關，終結依舊是索然無味的天網恢恢——無論是什麼案件，超能主角都一定找到破綻，然後兇手束手就擒。本來在一般刑事劇中這是正常不過的常識，但此劇最終話橋段玩得過火下還回到說教模式，則顯得十分突兀：一個利用別人自殺騙保險心理的人，明明最多只能控以協助自殺罪，因而疑兇自命不凡及反社會形象，最終卻被發現殺了人——一個回心轉意的自殺者。不說無大罪的高傲與殺人本身反差太大而不合理，倒過來說如果他沒有殺人，情節就發展不成了？必須是不能不懲誡的罪，才能寫入故事中？

犯罪必有破綻的老路

正如之前說到《Specialist》的可取之處是認同快樂殺人這一現實，《刑事7人》既然開了一個如此高冷的起始，從劇情推展來看大可認同「完美犯罪」的可能，可惜最終還是生硬走回繩之以法的老路——或許這正是系列作品的局限，太注重斬件單元式故事，卻追不到深度。

這讓我想起刑事劇佳作《絶対零度〜特殊犯罪潜入捜査〜》（系列作第二輯，但劇情上與第一輯不太有連繫），那不僅完全表達沒有超人威能、純團隊協作的刑警形象及細微處成為破案關鍵的正宗刑事劇特徵，精彩之處更在於刑事劇少有的純粹鬥智——不單需要張力難以維持，也極難有合理收場（最經典的自是《死亡筆記》［DEATH NOTE］的虎頭蛇尾，令電影版寧願改寫結局），而這正是《刑事7人》結局想開展卻回到俗套之處。

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其結局的深度——承認了「完全犯罪」的存在。雖然暗中掌控一切的幕後黑手最終在與警察鬥智下敗北而被迫現身，但也並沒有真正戰敗——警察並沒有證據控告他，就算知道犯人在面前也無可奈何。當然大家同樣可以說那看來在訴說某些人有超出法律的能力，但劇中的黑手並非典型權貴而是善於鑽空子的聰明人，那麼正好反映現實就是世界確實有漏洞，要靠我們想方法堵塞。

如果說這齣立意太高難以複製，那麼現實正反映刑事劇並不只有這條路可以走——就算拍得沉實不起眼，卻仍大有支持者，較著名的就是「神南署安積班」（ハンチョウ〜神南署安積班〜）系列（雖然電視劇拍至「警視庁安積班」後有點變味）。雖然日劇單元化下普遍刑事劇都以玩弄殺人橋段為賣點，但《神南署安積班》本身既不鬥智鬥力也沒有兜轉情節，卻能拍至第六輯，靠的就是刑警的踏實查案感覺——完全沒有主角威能或靈機一觸，靠團隊中各自打探到的情報砌出完整拼圖才得以破案，也沒有故弄玄虛地末段突然變了疑犯，或許那不如說是「警察的日常」還更貼切，甚至對犯人說教也略嫌囉嗦。但正是偏向沉穩的格調而拍出現實感，才可在不用賣弄橋段或立意下仍能長紅。

相比之下，《刑事7人》更顯得兩邊不討好——雖然擁有擺脫機關的左翼影子，似乎有走向追求立意的意圖，但其核心思維仍不脫大眾想像，只是沉醉在說教式的反強權及警惡懲奸的典型理想體系中；表達實感也只是依靠典型而老生常談的社會側面，賣弄轉折情節多於真正探討社會，可以說並沒有面對現實。而這正好是近年日劇刑事劇氾濫卻也平庸的反映：拍來拍去都是千篇一律的想盡方法不讓觀眾猜到誰是兇手，淪為技巧遊戲，最終越來越看不到社會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