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西國,苦求識者問東洋

2016年11月16日 星期三

美國大選結果,危機不在特朗普


近來最大的新聞,自然是特朗普(Trump)當選美國總統——不僅美國本身,連全世界都震驚得連股市及匯價都大幅波動。不過究竟事實又會不會在大眾的估計中行來呢?從現在看來,既可說是大家過慮,也可說是被真正的危機淹沒了。




當初特朗普之所以被視為小丑,甚至連英國經濟學人智庫(Economist Intelligence UnitEIU)都把特朗普列為與伊斯蘭國(ISIS)比肩的「全球十大風險」,除了因為特朗普的右翼得脫離常理以至一般人難以認同外,也因在這種前設下大家都沒有正視特朗普當選的可能更遑論當選後的執政措施。此所以股市及匯價在最初開票希拉里(Hillary Clinton)領先時十分正常,亦即把希拉里勝出視為理所當然,當特朗普領先後便立刻倒頭向下,那不僅是在於大家害怕右翼的美國,而更是覺得「不正常」的特朗普勝出不可理喻。其實早在初選完結不久,美國媒體已開始檢討特朗普的策略以至媒體自身脫離民眾的傾向,才會令特朗普在與主流對着幹的形塑中贏得初選,但最終還是在持續黑化下把特朗普送上總統寶座。


環境制約下 特朗普履行不到政綱

不過無論是媒體黑化特朗普也好,還是特朗普自身把自己塑造成右翼也好,最終落實政策也不太可能跟着競選口號來走。這不是只把政綱當作競選策略如此簡單(雖然以特朗普的睿智肯定計算過),而是在現今以管理主導的體制中元首不再是擁有絕對的人物,因而不可能出現獨裁者與中國還是依靠元首的體制不同(所以才常被外國人批評人治,當然這有好有不好)。不僅是現任總統奧巴馬(Obama)因為黨派競爭的關係共和黨控制了議會而推動不到醫療改革,就算接下來號稱能全面執政的共和黨(黨員佔據總統及議會),也因特朗普個人風格與傳統共和黨建制有頗大出入當初眾議院議長瑞安[Ryan]並明言不會未持特朗普),令特朗普很難真的按自己的競選政綱執政。


而從現在特朗普的態度看來,很清楚知道這個問題,因此在當選後修正了不少競選時的取態,例如對於記者問非法移民的問題已不再回答新近提到驅逐非法難民政策時也開始有向後退的跡象,跟奧巴馬談論交接安排時也較為安靜,而且更出人意表地讚許反對他接任總統的示威者為美國着想,選前選後完全變成兩個人。因而現在世界(尤其中國)都認為美國還是會朝着穩定的外交道路進發,而討論如何與特朗普打交道。


所以討論特朗普的危險性似乎不太有意義——雖然不能否定他的右翼思維會帶來不穩定,正如法國總統奧朗德(Hollande)說特朗普的勝選「開啟了一個不確定時期」(opens a period of uncertainty但至少不會像特朗普競選時表現出來的那種瘋狂想法,危險性便大打折扣。但問題解決了嗎?核心的右翼崛起還是存在。


右翼思潮再次勝出

從大局來看,特朗普與希拉里的支持者與舊日共和黨與民主黨的爭持並無不同——白人、男性傾向支持特朗普,有色人種、女性支持希拉里;保守者自是共和黨的支持者而愛好自由的正是民主黨的擁護者。問題在於民主黨地盤的萎縮:過去廿多年皆支持民主黨的賓夕法尼亞州Pennsylvania)、密歇根州Michigan、威斯康星州(Wisconsin全都投到共和黨帳下(如果民主黨能穩守這三個州,希拉里就贏了)。


很多分析提到,北方那些區域本身是以藍領工人為主,其貧苦大眾的身分本應對以福利改革為政綱的民主黨有利但在今次選舉中卻因特朗普以保護主義來爭取藍領階層的支持,令貧苦大眾反而偏向共和黨一方,令這些本屬民主黨的領地全部轉向。對於這個錯位分析家也提出了警號:民主黨應檢討為何自己明明一直受貧苦大眾支持卻變成失去支持。


支持者的錯位只是現實的表徵。正如很多分析提到,無論英國脫歐還是美國大選,左右投票意向的很大程度上在於城鄉差異:都市人想保持現狀,而鄉郊則想改變現狀。那跟我們一直的想像相反,理論上左翼較支持福利而對貧苦大眾支援較佳,但在全球化下卻非如此:城市貧民雖然受到照顧,鄉間工人卻因工廠撤離而失業,因為這些工人低學歷低技術,在全球化下漸被淘汰而失去出路。有分析認為這城鄉差異的問題是西方普遍面對的問題,故而右翼盛行亦即反全球化的產物。


發達地區剝削發展中地區 卻不忿被搶飯碗

但如果把這點推至純粹西方的問題,那是觸不到全球的面貌:無論日本還是台灣,同樣面臨着城鄉差異導致的政策改變。台灣換成民進黨上場,如果單把問題歸至馬英九那是不理解台灣的政治問題:前年的九合一選舉民生而非政治導向)已以民進黨大勝作結,而與總統選舉同時舉行的立委選舉,有台獨影子的時代力量甚至升上第三大勢力,連結至孕育時代力量的「太陽花學運」,支撐的是鄉土情結與本土反思,那實際上可說是另一種城鄉差異的顯現。至於日本,自民黨的票倉一直都在鄉土地區,加上老人鐵票多,右翼化傾向不言自明。問題其實很簡單:在全球化浪潮下,發達地區的鄉間生產力被發展中地區的廉價勞動力蓋過,以至逐漸失去活力,而成為負增長的地區,僅此而已。


我覺得危險性正在於此:在發達地區的人也心知肚明,本國的發展本來就是靠着剝削其他較低發展階段的國家而來,卻沒有面對這些成本的勇氣——對影響到外國生態並沒有太大所謂,正如外國企業不斷追求廉價勞動市場,卻常常沒有給予相對待遇甚至不理會污染問題,公平貿易遠未能成為主流;但當影響到本國生態時,就動輒以關稅來制裁,所謂自由貿易常常被國家自我保護地扭曲。


正如特朗普的勝選被認為是歐洲右翼的榜樣,特朗普的問題遠遠不在其人本身,而是為何會出現這樣的人物——歷史從來不是英雄造時勢(因為就算不是這人,也很容易有類似的人在同一時空出現),而是時勢做英雄,全球的右翼氛圍才是問題的根源。在島宇宙早已成形的現在,或許再多論說也是徒嘆奈何,但我還是不能理解發達地區的人的浪費:寧可繼續剝削別人,也不要自己的寬裕生活下滑,那是一個正常狀態嗎?如果看到香港及日本年輕人的困苦與中年人的寬裕,大概就能明白全球現今的狀態——他們不會認為是時代問題或他們早佔便宜,只會認為是你不夠好而不能分享成果,那種唯心論正是右翼的恐怖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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