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西國,苦求識者問東洋

2015年11月25日 星期三

《那就是聲優》:只有偶像才有出路?



近年日本動畫的其中一個明顯題材,是藝能界相關的故事,例如《偶像大師》(アイドルマスター)系列、《LocoDol》(普通の女子校生が【ろこどる】やってみた。),還有男版的《少年好萊塢》(少年ハリウッド)等等,我想這與「宅經濟」及AKB48的流行頗有關連(背後似有一種育成邏輯)。而近來這種勢頭有向動畫界自身擴展的傾向,去年底今年初播出、講述動畫製作的《白箱》(SHIROBAKO),刷新了niconico(ニコニコ)的高分紀錄;上季的《那就是聲優!》(それが声優!)也獲得不俗評價,似乎御宅族的相關產業都很獲垂青。但御宅族如我,看到的倒不止於行業實態,而是行業有何問題。


職人傳統下的殘酷

正如在〈《電波教師》收視評價與職人傳統〉說的那樣,日本人對各行各業都持有一種崇敬的態度,因而劇作乃至動漫對各行業的刻劃都極其細緻,遠非行業挪移但婆媽不變的港劇可比(雖然日劇也有強烈的定型化趨向),此所以動畫界的故事受到歡迎,這點倒不意外;而業界自行描寫業界自身,真實感也令人信服。諸如《白箱》的一大堆不同崗位的工作人員,工作的煩瑣複雜得要命的地步,更令人崇敬動畫工作人員的努力(但不知觀眾對作品崩壞會否寬容一點?)。同樣地,在這樣的重勞動實感下,也令人思考時間與金錢的問題:如果是沒太大資源的公司,怎樣能確保工作如期完成,又能穩住質量,那大概是這套動畫最想反映的現實吧。是的,正如那繪畫師與3D師互不相讓的插曲一樣,在不斷外判給他方製作的動畫業界,其實早到了拼盡才能生存的地步。


相比起來,由漫畫改編的《那就是聲優!》,雖然原作者是聲優浅野真澄,真實性似乎成為了討論點之一。譬如有人認為故事把聲優行業刻劃過分殘酷、聲優平易近人而工作人員態度惡劣、像是進入社會的教科書那樣。當然故事在改造上有一定戲劇化並不奇怪,而殘酷這一點不用多說,《爆漫》(バクマン。)、《白箱》都說到那種努力及等待機遇的勞苦,反倒令人覺得《那就是聲優!》主角們的際遇不夠殘酷。


或許是作為真實描寫的一環,演繹作品主角們的聲優,也確實是年資甚淺的聲優,而且作品也特意每話找著名聲優來客串。只是看到那些聲優,確讓我感到另一方面的實感:除了老行尊級別如野沢雅子、銀河万丈,較年輕的客串聲優如神谷浩史、前偶像聲優團體Aice5(アイス)、釘宮理恵、田村ゆかり,大都是偶像化的聲優;而演繹第一主角一之瀨雙葉(一ノ瀬双葉)的聲優高橋李依,本身便曾是偶像聲優團體Anisoni成員。這正好配合作品的主題:聲優的現今生存狀態下,偶像化似乎變成成名必殺技。


各行業的偶像化消費

所謂聲優偶像化,指的是聲優已不單在配音這一技藝下苦功,而是涉足大量藝能活動如唱歌出唱片、演戲、上雜誌宣傳、出寫真集甚至辦握手會簽唱會,與一般偶像界限模糊。這風潮發足於90年代而盛於御宅文化廣受注目及評論的2000年代,特別的是聲優並不止在於外形帥氣亮眼(當然這是必須的),而更在形象塑造,其多元化已與偶像界不相上下,甚至出現御宅形象的聲優(如演繹《銀魂》主角坂田銀時成名的杉田智和、跨足各項御宅活動的中川翔子)。《那就是聲優!》三名主角的不同特點,正與這種脈絡相符,美其名可說是綑綁式銷售,消極的說法則是一種類近符號的消費(主角分別是眼鏡娘、萌娘、傲嬌的屬性),這確實與御宅族的database消費脗合。但也由於聲優偶像化得厲害,觀眾常覺得現在的聲優過於商業化,反倒不及以前那般專注純樸。


值得注意的是,正如早前在〈從「偶像不婚」到福山雅治結婚——日本男偶像的演化〉說到藝人普遍偶像化的問題,偶像化已是日本各行業的普遍發展模式。例如主播界加藤綾子(已退社)人氣高如當紅偶像,也常登上綜藝節目;足球界内田篤人以俊美著稱(女粉絲數目比身價最高的香川真司還要多),甚至還客串過日劇。或許既是日本經濟的持續不景導致的噱頭盛行,又或許與宅經濟的符號化以至網絡社會衝擊下的簡單化有關,偶像式消費確實已成為當今的新消費形態。


我覺得《那就是聲優!》聰明的地方也同樣在此(雖然我一直都覺得怪怪的):雖然故事脈絡以成為偶像化聲優為目標,但卻以最無長處的第一主角(地味眼鏡娘)的視點來切入故事,這樣描述下來的偶像化故事,既有育成及親切的直視感覺,更有種在現今社會生存下迫不得已的倖存味道,帶着正面化的漂白作用﹕縱使是偶像,也是要不斷努力才能成功。


職人化與偶像化的衝突

當然對很多人來說,這不過是哄人下套的障眼法。觀眾最不爽的地方,大概是這行明明應重視職人化,卻弔詭地同時存在不斷模糊焦點的偶像化,商業化之餘更令人覺得這樣的社會太表面太浮淺。例如其中一個觀眾說法是,在老一輩人的眼中社會生存不是這樣的,正對應了世代氣息之分——上個世代的專業與現在的包裝。


這連繫到作品本身所出現的最大問題:現今當聲優不能偶像化,就沒有其他出路?事實卻是,新人聲優沒有偶像化的才佔大多數,作品似乎是在描述一個特例故事而非行業的普遍性,才會令人有說服力欠奉之感,反而《白箱》中描述聲優的那部分更有實感。當然這是明顯的兩種追求,相比《那就是聲優!》的說故事,《白箱》由始至終都在敘述動畫行業的普遍性,甚至可說平凡得像小人物的故事,卻因此而充滿實感。



這正反映現刻東方社會荒謬的地方,明明知道這樣做並不健康,卻以「生存」這個大義名分之下繼續營役,而非想想其他可行辦法,最終等待我們的,莫非只有沉淪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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