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西國,苦求識者問東洋

2015年12月2日 星期三

萬般皆下品 唯有讀書高——香港區議會選舉的中國文化投射




有別以往集中在親政府派與民主派的角力場,今屆香港區議會選舉的亮點在新人﹕73名「舊人」連任失敗,卻有33名當選人是30歲以下,新人勝老將成為一大主題。只是相比這些,更讓我在意的是社會的吹捧現象,令人反思到頭來仍是應驗於中國人的文化之中。


「空降」遠比「從零做起」受注目

今次選舉最多人留意的,是去年雨傘運動後突然湧現的一股「素人」從政勢力(即所謂「傘兵」)。其中一個亮點是打敗建制派大將鍾樹根的徐子見,另一個矚目的亮點則是由一眾年輕人組成的「青年新政」。雖然被視為「女神」的游蕙禎最終仍撼動不了梁美芬的勢力,鄰區的鄺葆賢卻挑下了當區區議員,成為「青年新政」中唯一當選者。如果說徐子見的光芒源於「傘兵」的一鳴驚人的話,那麼鄺葆賢則還有背景身分的加持——其急症室醫生的身分暴露在鎂光燈之下,而成為不少香港人敬佩的對象(至少我身邊不少人如是)。


所謂敬佩,說白了就是在「醫生」的優渥身分下從政,令人感到其不顧一切的熱誠。只不過近日看到今屆當選的另一年輕人、公民黨余德寶的故事,卻也覺得十分諷刺——大學畢業前開始參與地區事務,耗盡積蓄、借錢參選,一貫傻人的從政作風,甚至被對手看不起,當選至今也不是獲得太多關注。原來一早選定了從政的道路,反而會一直被視作等閒;而中途「變節」的,卻會獲得話語權。


學歷主義下的「專業人士」崇拜

當然鄺葆賢與余德寶在媒體曝光上的強弱懸殊,反映了香港的現實﹕社會對「專業人士」的崇拜情緒仍然熾烈,崇拜權威的傾向明顯。或許應該這樣說,若以古代官員受景仰為線索,醫生、律師之所以受到景仰,並不在其「專業」的光環,而在讀書出色方能考得醫生、律師資格這樣的香港精英主義狀態下,「專業人士」代表的是一種「唯有讀書高」的學歷主義。而學歷主義源於封建時代的階級政治,那麼鄺葆賢與余德寶的差異,實際也就是東方人歷史記憶裏的階級的差異,我們的社會仍重視階級。

說香港是學歷及階級主義社會,其實並不難察覺。譬如近來討論熾熱的TSA(全港性系統評估),明顯就是階級的反映——以學生考核成績(以升學率及TSA為代表)來斷定一間學校是好還是壞,並以此來排列等級,墊底者會被政府施壓(極致就是殺校),我們所處的正是這樣「唯有讀書高」的社會,讀書成績幾乎可判定一切。也正如厚顏的官員誓死捍衛TSA的說辭:諸如沒有了TSA,就沒有了全港評核的方法(但為何評核重要?因為我們要跟世界其他地方比,那也是一種階級——要顯示自己是「世界前列」,但只是成績而已);沒有TSA,學校一樣操練,似乎都在反覆認同一個事實:沒錯,香港的教育,從來都與學歷及階級掛鈎。因而某些行業如教師要讀上碩士才能晉升(然則在碩士內涵早已降質的當下,那不過是近乎金錢交易的遊戲),近來也會因菲律賓的大學的「買學位」風波而吵得沸沸揚揚——「學位」對香港人來說,實在是重中之重!


「醫生」與「社區主任」價值如何量化?

回說鄺葆賢與余德寶,雖然理性地說,鄺葆賢從政的「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看似較高——其所犧牲的東西看似比本算是「無業」的余德寶多,那當然是在我們把「醫生」及「社區主任」以某種價值觀下量化後的結果(在資本主義社會下,說的當然是金錢或資源的量化)。只不過如果社區工作可以此來量化,那不過是某些政黨廉價的「成功爭取式」逐項計功績的功利主義罷了,而諷刺的正是,這款廉價的功利主義,卻也是香港主流的地區文化,否則某政黨也不會長期坐擁最多議席。也就是說,在醫生與社區主任兩種職業所反映出的社會地位與公眾態度,顯示着香港人還沒有能擺脫功利主義的趨勢,讓人慨嘆「普選」二字對香港到底何其沉重?



這是荒謬的現實,從零做起的人永遠只在底層掙扎,空降的人卻贏得目光,要鼓勵人腳踏實地工作,在香港好像真的不容易。但另一方面,香港人連劣根性都與中國人一模一樣,似乎也失卻了自稱「香港人不是中國人」的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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