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說到單以技術來解讀日劇,很容易會迷失,上季最佳例子要數《擁有神之舌的男人》(神の舌を持つ男)——導演堤幸彦聲稱構思了20年,結果收視不振,換來推理與惡搞小眾的評價。我倒覺得反而應撇去這些技術,才能看到這套劇的核心所在。
譬如坊間最常評論的,就是堤式黑色幽默處理——我起初看時本不知道是堤幸彦的作品,但一集看下來很難對那種風格視而不見——如何極盡荒誕惡搞之能事,又或評論推理的佈局、手法及過程的解謎遊戲以及劇集細節機關,那雖是劇集重要一環,但畢竟只是一種表現手法,沉淪於技術層面恐怕難以理解「構思20年」的意義。
「擬家族」重組人際關係結構
當然劇中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探討。例如1995年後常出現在各式創作中的「擬家族」結構——三人只是因緣際會集合在一起,度過了各自難忘的時光,然後再在達成目的後解散,從有限時間來換取無限回憶。與父親不和的主角蘭丸(向井理)在以追尋謎之藝伎「雅」(ミヤビ)為目的,與流浪漢、流浪古董商一起旅行,便是一條明顯線索:同是天涯淪落人,三個游離於社會制度外的人物組成「擬家族」,正是現代家庭崩解的隱喻。
當然劇中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探討。例如1995年後常出現在各式創作中的「擬家族」結構——三人只是因緣際會集合在一起,度過了各自難忘的時光,然後再在達成目的後解散,從有限時間來換取無限回憶。與父親不和的主角蘭丸(向井理)在以追尋謎之藝伎「雅」(ミヤビ)為目的,與流浪漢、流浪古董商一起旅行,便是一條明顯線索:同是天涯淪落人,三個游離於社會制度外的人物組成「擬家族」,正是現代家庭崩解的隱喻。
若再時效性強一點,主角以繼承傳說中的溫泉服務技術「三助」來換取免費住宿,並獲得各家旅宿爭相聘用以作招徠,反映溫泉本身的式微及存續問題。這一方面既是文化保育問題,受到日本人在現代化下對傳統的逼迫加上旅遊上明顯依賴中國人的夾擊,另一方面也正是當今成為全球爭議點的城鄉之爭:因火山而生的溫泉,固然不會出現於平原地帶,而大部分都會都是因其平原地形才能壯大成長(現時東名阪三大都會圈正是日本三個面積較大的平原地形)。因而溫泉大多保留着一種鄉土形態的傳統封閉性,與都會形成強烈對比,而在全球化無可逃避的現在,這些鄉土形態就常常是被排斥的一群而逐漸衰落,一如英國公投或美國大選結果右翼傾向的主力就是難以謀生的鄉土地帶。那麼故事中點出的溫泉區各種問題(例如假冒溫泉、繼承困難、沒有亮點),某程度上是對文化失落的刻劃。
溫泉旅館與藝伎的文化喪失隱喻
結合這兩點來看,或許才是劇集的核心命題所在——從失落的現實中尋找傳統文化的幻影,也就是故事主線尋找藝伎「雅」的隱喻。劇中主角之所以要追尋「雅」,在於她的吻是主角本身能以味覺分析各種成分的超能力(極致科學能力甚或超越科學的能力)下唯一沒法分析之物,可以理解為超越科學的存在。而由於「雅」的藝伎身分,其足跡(也是主角尋找的足跡)都多在溫泉旅館,正好是現實(溫泉)的文化凋零及幻想(藝伎)的文化魅力的對比——不單直至最終章為止只有「雅」穿著華麗和服(與溫泉區的樸素成對比),而且幾乎各個故事都有男人莫名其妙地迷戀上她(如果不單單把這些情節視為吐槽點的話),以連現代也打不進的傳統村落的封閉性而言,那大概就是懾人的傳統美。若以現狀對讀,或許就是2000年以後那種全球蔓延的懷舊氣氛。
結合這兩點來看,或許才是劇集的核心命題所在——從失落的現實中尋找傳統文化的幻影,也就是故事主線尋找藝伎「雅」的隱喻。劇中主角之所以要追尋「雅」,在於她的吻是主角本身能以味覺分析各種成分的超能力(極致科學能力甚或超越科學的能力)下唯一沒法分析之物,可以理解為超越科學的存在。而由於「雅」的藝伎身分,其足跡(也是主角尋找的足跡)都多在溫泉旅館,正好是現實(溫泉)的文化凋零及幻想(藝伎)的文化魅力的對比——不單直至最終章為止只有「雅」穿著華麗和服(與溫泉區的樸素成對比),而且幾乎各個故事都有男人莫名其妙地迷戀上她(如果不單單把這些情節視為吐槽點的話),以連現代也打不進的傳統村落的封閉性而言,那大概就是懾人的傳統美。若以現狀對讀,或許就是2000年以後那種全球蔓延的懷舊氣氛。
之所以令我有如此聯想,在於這套劇與堤幸彦另一名作《圈套》(トリック)系列的對讀。正如播出前媒體都認為此劇有《圈套》的影子,事實上兩套劇都有着相同的推理主軸,以科學方法來破解傳統村落似是而非的殺人案件(神之舌的作用其實無異於鑑識課),但細節上卻完全不同,《圈套》集中於破解傳說與迷信的一面,《擁有神之舌的男人》則更多在文化暗示,同行者一個瘋狂引用宮沢賢治(如果不當成吐槽點的話),一個是古董商,加上溫泉旅館的設計,明顯有着文化的指歸。
「美好」的破滅 源於自我美化
不過在與《圈套》共通的這個前提下,也難以令人認為《擁有神之舌的男人》在謳歌過去,不僅它有一個依託傳說來殺人的故事十足《圈套》的味道,而那些殺人案件很多都潛伏於鄉村的衝突中。這正是湯禎兆《殘酷日本》提到的問題:日本鄉村在當代文本中常常有着兩極詮釋,一是對自然及傳統的美好想像,一是鄉村本身的暴力封閉,這兩點這正好在本劇顯現出來:既有對藝伎美好的想像,也有對鄉村封閉的描寫。而對於藝伎的美好,結局正好也點了題:「雅」不過是平凡而現實的藝伎,而且劇中最關鍵的「美好」——令主角分析不到味道的那個嘴唇,還是以主角分析得到而抗拒作結,正好說明傳統的美好由始至終都是我們的自我美化。
不過在與《圈套》共通的這個前提下,也難以令人認為《擁有神之舌的男人》在謳歌過去,不僅它有一個依託傳說來殺人的故事十足《圈套》的味道,而那些殺人案件很多都潛伏於鄉村的衝突中。這正是湯禎兆《殘酷日本》提到的問題:日本鄉村在當代文本中常常有着兩極詮釋,一是對自然及傳統的美好想像,一是鄉村本身的暴力封閉,這兩點這正好在本劇顯現出來:既有對藝伎美好的想像,也有對鄉村封閉的描寫。而對於藝伎的美好,結局正好也點了題:「雅」不過是平凡而現實的藝伎,而且劇中最關鍵的「美好」——令主角分析不到味道的那個嘴唇,還是以主角分析得到而抗拒作結,正好說明傳統的美好由始至終都是我們的自我美化。
無論是懷舊還是愛好傳統,在現實看來都不過是受不了當下的過度自由,而想回到古代那制度及意義明確的日子裏,那伴隨的自是美化修飾。但當看到了自我美化下的真實一面時,究竟還會否繼續信靠下去呢?(又或者會否像宇野常寬所說,就算擺着一副願意接受的臉,那是否也只是一種自我反省的表演?)劇中給予的答案正是重新面對父親,回歸現實。那不僅在於所追求的事物終於戳破,更在「擬家族」的歷險過程中得到了認同,從而獲得回歸的勇氣。或許當中所透露的聲息就是,在現今自由社會中,比起那些美好的假象(包括對村落共同體的美化),最終能令人得到意義的仍是在於現實中擁有相互依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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