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回收業界突然鬧出暫停回收廢紙的罷市風波,後來卻變成提早終止罷市的鬧劇,令既是旁觀者又是參與者的香港人哭笑不得。有人認為他們為了自己而罔顧低下階層的生計,也有人認為政府應對乏力,在我看來都未看到核心問題:香港人的意識停滯不前。
近幾年一直有這樣一個趣聞:地鐵閘外有很多長者向閘內乘客揮手,希望對方拿一些免費報紙或招聘雜誌給他們來賣,而有些好心人也真的會幫忙——直接把媒體當作廢物,可知這個城市對知識的尊重程度(現在有政治偏向的網上媒體已成為「知音」的聚腳地,是現實的另一面)。或許這個城市確實資源太多、浪費太多,縱使近年廢紙廢膠價格大跌,業界還算扛得住。
但近來出現了致命一擊:中國收緊了廢料進口政策,原本可以運至中國處理的廢紙廢膠都被拒門外,令香港回收業頓失最重要市場,只能運往需求較小而價格較低的東南亞。在這樣的背景下,業界便以罷市來逼香港政府向中國溝通,令廣東省對口商能獲得批文採購香港的廢紙。問題就來了:既然你的貨物不合資格,為何中國要格外開恩給你入口自毁政策?道理何在?
說穿了,就是業界這麼多年來沒有太大的改進,停留在廢物轉口的層次;固然在業界看來,那是政府缺乏長遠目光及政策支援,也有議員立刻質疑政府在廢物回收的政策問題。固然政府遲緩得近年才推出一些未能對症下藥的回收基金是一大問題,以至遠遠不能與外國的廢紙競爭;事實上大家都明白問題的死局:香港至今仍然是作為利益掛帥的消費者而成立的社會,在沒有利益驅使下,回收在普通市民中並不普遍,就算在前幾年的堆填區爭議下,除了受影響的社區較肯響應減少廢物外(事實上居民的反對理據都是軟弱無力的——縱使我是受影響居民之一),縱使政府打算推行減廢政策,都遇到極大阻力,膠袋稅勉強實施但暗自不收稅的漸多,垃圾徵費多年來只能寸進。
如此回收業之所以能苦苦支撐,一來是靠那些最廉價的勞工——拾荒者來吸納便宜貨源(某些人或許看成是剝削),二來就是靠中國這個吸收力極高的偌大市場,毋須花大量人力物力處理便能出口(某程度也是另一種剝削),能較簡單地抽取利用。可以說,故事的成立,在於香港之於中國有經濟及技術上的優勢,以至能把一些較厭棄的事物放至中國作為自己的後盾,其實頗似香港發跡的本業——轉口業。
這種把中國視為吸納者的港式思維直至十年前仍很明顯,東莞作為香港後勤的工廠(甚至嫖都)直至近年才破滅(新近的大灣區也有很多珠江西岸城市爭相與香港合作成為後勤區),香港的厭惡工作一直由內地承包,也因此中國製造一直壟斷香港家用品市場而令香港二十年前享受着高薪但物價低的福利,縱然如此在香港人眼裏國產貨也一直是次貨。而事實上就算不計算近來的港獨風波,生活在香港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香港人對內地人的蔑稱甚而自鳴得意,自我優越感仍然存在(閒話一提,台灣很多節目也還是把中國看成是二十年前的模樣,而不知中國的發展早已超越台灣)。
某本土化香港報章的新聞,原來「科技以外的中國本土品牌」才算是國產貨,反映港人眼裏「落後」與國產的關係 |
問題是近年中國進入高速發展期,在經濟規模與技術上都已超越了香港甚至美國外的全部國家,終於處於不再需要向任何人單方妥協的境地,這次不能再進口差劣廢料的政策,正是這種國勢上升的反映。結果是極度把中國視為後勤的香港,在局勢一扭轉下便窮途末路,只能把希望繼續放於國家開恩——或許對香港來說,這不過又是一次國家機器壓下來的一面,向中國尋求和解寬恕才是明智之舉(也就是內地人常常拿來說事的「優待香港」政策)。
這已不是個別行業的問題。正如東莞廠商近年在經濟壓力下出現逃亡潮,內地已越來越不願意承包厭惡工作,宏觀來看就是香港與中國的關係開始逆轉,不再是香港作為先鋒帶着中國前進,而是被走在最前的中國領着走,沒有了後援的香港於是進退失據,停收廢紙的核心問題就在於此。而除了環保團體外不論政府與民間早年都沒什麼回收方向,或許背後也還是過去太依賴內地的實質後援,香港一直以「太貴」、「沒有效率」為由在科技上沒有太多投資而發展緩慢(簡單舉例,就是香港買東江水與新加坡海水化淡的差異),當被中國超越導致連依賴內地也變得「太貴」後,香港才警醒原來附近的日本、韓國、新加坡都已超前許多,近年才不斷高呼發展科研。
在中國的後援下,香港一直以來都躲在自我陶醉的comfort
zone之中,包括2003年令香港經濟復甦的CEPA以至及後的自由行,吃着中國的紅利而失去了自我改進的意念。但在這麼多年來仍未準備好中國將會超前下(看看香港的傳媒,就可知香港人最着眼的是「有何優勢」的自我陶醉),香港近年終於迎來一系列的爆發:自由行、政治制度、港獨爭議、樓價飆升等等,都離不開中港關係的逆轉,以此來看作為脫離手段的「港獨」,只能看成是一種窮途末路的後設方法。只不過如果像另一光譜那般只懂叫喊乘着一帶一路、大灣區發展有如何如何好處,總令我聯想起韓國的財閥依賴症——同樣只懂躲在comfort zone而逼出大規模社會問題的故事,結局又會否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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