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韓劇大盛之下，越來越多日劇由韓劇改編而成，但效果大多令人失望，例如神作《Signal》（시그널）在日劇只留下主線劇情沒有了主角群的細緻描寫，《Sign》不要說案件人情味缺缺，連結局的佈局深意也失卻。當然共通問題是，從通常16集超過一小時的韓劇改編成9至11集四十餘分鐘的日劇，若要像韓劇那樣完整描寫劇情，很易會出現四不像的危機。年初的《認識的妻子》（아는와이프／知ってるワイフ）則是一個上佳的剪裁示範。
A. 命題
1. 角色
通常改編最引起爭議的地方，往往是角色的走樣。以韓劇改為日劇而言，關鍵當然在於如何剪走「枝節」——如何定義枝節固然是高深學問。以《認識的妻子》而言，韓版男一男二與女一女二都有豐富的劇情，例如多事地為男二追回老婆，女二甚至已發展出曖昧（但不果）的「婚外情」。
日版在篇幅所限下固然難以匹敵，卻製作出了別樣節奏：篩走相對胡鬧及無關男女主角的情節，女二的曖昧變成點到即止的單純曖昧，男二只是以對話交代回到最初人生的已婚狀態，令整體結構較之韓版更嚴謹（倒過來看韓版輕重拿揑上有點荒腔走板）。
如此大的改變，牽涉的不單是情節，連角色的性格亦有所變換。雖然個人而言要把瀧本美織當成女神是有點牽強（我還是停留在她夾於向井理與国仲涼子之間的路人村姑角色［參見向井夫婦結緣的日劇《Hungry!》］），但倒也湊合——韓版的女二整齣劇都是高高在上，就算知道被騙還會以高傲的態度報復，很有女神範；日版在破產後立時收拾心情努力面對逆境，倒有種極度貼地的現實感，那個比起女神更像小家碧玉的模樣，在日本景氣持續不佳下較具說服力——事實上比起韓版女二對男主的記仇，日版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感覺也更可親。
另一個很大的角色差異，是那個知道內情的流浪漢。在韓版只停留於過場角色，在日版卻變成集集登場的諮詢角色，這種素來喜歡創造謎樣人物的日式節奏確實成功營造出一種角色張力——尤其流浪漢被主角訓了一頓後「反省」而重新來過，比起韓版自稱神使而像彩蛋般沒頭沒腦重新出現更具人生意義，其點睛作用亦比起主角群劇情相對鬆散的韓劇顯得更厚重。
2. 主線
角色的改變大概只是皮毛，最重要的是其反映的主題問題。雖然劇情大抵相同，但以男女主角的言行所見，韓版與日版的處理其實十分不同。
韓版很強調在改變之前的人生中所認識的人，在改變後的人生中總會再結緣，無論是男女主角在第二人生中再度相遇，還是最後一次在回到過去後男主角逃避、女主角追逐，以至確定重新一起後還殺出一個（因為男主改了過去而出現的）初戀情人，關鍵字離不開「命運」與「努力」——一對極具韓國文化意義的詞語。
日版雖然照樣套用「結緣」成分，視角卻着眼於男女主角的微妙默契。譬如男主揭開「真相」的場景，韓版是女主做夢後逼問男主才得知真相，日版卻是兩人在前世交往時的象徵場所偶遇下慢慢道出；兩人同時回到過去，韓版是女主角死纏不放的行動，日版卻是在女主猜得出男主的行為下默默跟隨。甚至在最後相遇的場面，日版還是以彼此的前世暗號來溝通認證（順帶一提，日版中最後女二與曖昧對象相遇而有着愛情萌牙感覺的場景，比起韓版只是相遇，亦同樣隱含另一種男女默契）。
若說這是韓國謀求自我追求、日本講求人與人的距離與默契的社會氣氛之別，可能有點穿鑿附會；但起碼兩劇對照看來，韓版說的是「男女」，日版更側重「夫婦」。最明顯不過的是日版大刀闊斧刪減最後重回現在的情節，重遇後跳過耍花槍橋段直奔主題結婚，以至劇末的夫婦相處之道說教，較之韓版融入對話中輕輕帶過，都彷彿強調相見好同住難的問題。
B. 社會
3. 職場
要說到社會氣氛之異，也不用求諸男女關係，兩個版本的公司差異亦相當明顯：韓版同事常常把聚餐當成工作一部分，日版卻只是頻率少得多的同事間簡約聚會；韓版不時工作到深夜，日版卻偷換成黃昏——去年労働法改革下職場劇如雨後春筍，殘業至夜深牴觸法律而不可能存在。
更值得一提的是職場在劇中的位置。韓版較仔細描繪每個人的工作範疇以至能力特點，會分清貸款與現金部門，主角所在的銀行除了實習生犯傻外幾乎沒有庸才；日版的銀行則職場分工不甚明顯，男主是廢材，甚至有點抽空職場的傾向，似乎反映着韓國對職場有種既定重視。或許正因如此，當男主最後一次重回現在、要逃避女主時，雖然都是遠走高飛，韓版是以休職行旅來處理，並未脫離銀行員這個身分，以至輕易被女主「捕獲」；日版則是遠走大阪，從事着無關銀行的工作。
不過我覺得韓版有點自打嘴巴的是，明明職場重要，明明說不看好職場戀愛，重置之後那些同事卻在女主表明心意後積極撮合，態度未免曖昧含混。
4. 性別
都說日本女性職場地位低，在劇中看來確實有點淒涼：接待的都是女職員，主任無論多廢也不用上前線。現時年輕一代較講求性別平等的韓國，韓版的貸款組代理同樣要坐在櫃枱接待，而工作能力較高的女主比男主早升職，看來平等不少。不過結局還是妻子等到丈夫都升職，似乎都走不出妻子不能高於丈夫的傳統思維。更不用說明明是女主追求男主（不論最初的時間線還是改變後的時間線），最終成婚還是明示要男方開口，性別定型的影子還是很濃烈。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