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AV現場》：「復刻」的意義？

舊版vs.復刻新版

記得10年前《AV現場》出版時，那赤裸裸的封面放在書店架上，比其他書醒目得多——不知是否也與此有關，它確實銷量好得要重印十數版，成為出版界神話，也大抵是香港史上「十八禁」書籍中最好賣的一本。當然沒有讀者會否認，那現場感極強的封面確實勾起了人獵奇的欲望。此所以當今天看到復刻新版出現時，那泛紅的（但不再是裸露的）封面在視覺衝擊上着實頗有落差，或許這是提醒我們應從獵奇以外的角度重看這本復刻新版的暗示。

從獵奇到文化解讀

作為湯禎兆日本觀察的多年讀者，我輩不禁佩服他既寬且廣的文化觀察，尤其他的舊作近年進入復刻潮（《俗物圖鑑》、《亂步東洋》、《AV現場》都先後推出復刻新版）後，10年前勾勒出的面貌10年後仍未與時代脫節甚至預見應驗（如舊版《AV現場》預示AV界龍頭SOD在社長高橋雅也退下後會陷入困局，而高橋確實在2013年SOD沒有起色下復出），更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先驗者眼光。此所以加上新文章而成的「復刻新版」意義更深遠——既有時間對照的趣味，也有新知舊聞共冶一爐的樂趣，甚至可以視為一部新作。對於「重溫舊夢」的我來說，也有與以前全然不同的閱讀體驗。

不過《AV現場》的復刻新版之「新」味道更強烈。原版給讀者的感覺，大抵是受各式採訪支配帶動，跟隨着作者來一趟AV現場探索之旅，如書封一樣頗具獵奇之趣；新版則來一次解體重組——在舊版基礎下削去了AV史及現場採訪兩部分（以及舊版全本的採訪圖片全部失蹤），另加上風俗業、援交、人妻等的情色社會分析，重組成典型的湯禎兆文化觀察作品，洗去了獵奇的味道（慚愧地筆者10年前看似理解的東西，要待10年後重讀方才讀通，也許是受了獵奇的支配）。或許這正是湯禎兆自序中所說到的10年所帶來的認知距離之一——相比10年前香港對日本AV仍有種種迷思，至今資訊已多得要理清AV細節脈絡難度已不如以往高，獵奇已成過去式。

雖然新版開宗明義說，增補文章焦點放在遍地開花的情色文化的經濟社會脈絡（作者認為這10年AV業界最大的變化是「日常化」），但無論作者探討的是人妻、援交，還是酒店、交友喫茶店，背後重點刻劃的似乎只是一個關鍵詞：賣淫。當然在現時環境下，賣淫近乎就是日常化版的AV，尤其風俗業與AV業千絲萬縷，以至援交、人妻還是風俗娘賣淫，從來都是的AV人才來源，而AV題材及場景切入也一直與這些族群掛鈎，以此來說這不失為有對讀或挪移意味的社會探討。譬如談論人妻的章節，從雜誌到風俗到治癒效能再到人妻AV熱潮的前後析述，正是各種方式各個場景的前後勾連，拼湊出的人妻面相比社會的抽空討論紮實得多。

藤木TDC《日本AV影像史》、本橋信宏《新AV時代》、中村淳彥《AV女優實錄》

資訊上與現刻存在距離

雖說不更新探討AV業界似乎無可厚非——畢竟華文圈中已有資深用家「一劍浣春秋」提供大量業界資訊，而日本專業寫作人如藤木TDC、本橋信宏、中村淳彥的著作也已推出了中譯本，如何更新可能也追不上現今資訊速度，抑或會掉進建構風光神話或拆解剝削黑幕的二元對立的獵奇泥沼中；然則舊文所示的那個AV世界，與現在也同樣有10年的認知距離。

譬如現在仍以飯島愛作為AV女優轉型藝人的特例，不免跟不上時代步伐——當年以激烈AV演出聞名的及川奈央（也就是說比偶像型的飯島愛轉型更難），「從良」後低調地成為綜藝節目及兒童節目藝人，恰是飯島愛的反例，也正是書中引用永江朗《成人系》述及不少現役AV女優冀盼將來「成為普通電視明星」的那個（比飯島愛更切合的）最理想結局——以至於飯島愛的故事已未必能準確道明AV女優的「洗底」轉型出口；而這10年出現的「藝能人」下海拍AV風潮也正好是轉型的另一面鏡子，既是作者提到的電視向色情靠攏的衍生型態之一，亦頗有現時AV與情色文化對讀的空間，也非以「日常化」就能簡單述明的異象。更不用提去年AV男優沸沸揚揚的成立公會來捍衛權益，正是舊文中的男優處境的答案。此所以舊文中的業界與新象的脫鈎，在現刻更像是對歷史的保留而非業界揭秘的獵奇感，到頭來只像是把新版歸向文化觀察的暗示，以令新版與舊版作一明顯切割。

出演「超級戰隊」系列的及川奈央（左）

編輯製作慘不忍睹

只是在此意義而言，新版編輯卻令我有種「反高潮」的感覺：無論是用上了雖然踩界卻非AV女優的壇蜜的圖片，還是此「Mew」不同彼「Mew」的圖片錯用（不說她們的年齡及際遇有一定差距，只是看過舊版《AV現場》的已知圖片與文中所說的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等等，在在顯示出編輯水準的「AV門外漢」氛圍，反倒有點與文化觀察相反的彰顯獵奇與誤讀AV的感覺。希望不是如我所料——為趕書展而粗待後期製作。

舊版中訪問的Mew（ミュウ）與新版誤植的M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