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有西國,苦求識者問東洋

2016年6月15日 星期三

虛偽的禁忌:社會與AV的角力


正當AV已變得日常化,日本雜誌卻傳來著名投資銀行高盛(Goldman Sachs)因為新聘的職員拍過AV而取消聘約,連香港傳媒也有所注意。當然這只是八卦雜誌的說法(如一劍浣春秋就不相信),但能引起不少人討論自有原因——既對應着AV女優的社會邊緣感,也繼續把AV女優與黑暗未來劃上等號。


從性開放到性禁忌

我不知事實真偽,只是大型網上商店的相關AV女優商品已全數下架,讓事情益發撲朔迷離(作為參考,Google數天前的網頁快照中這些大型商店的商品仍存在,現在卻不見了)。報道也對注重人權的外資企業會有如此舉動感到詫異,亦提到一般不會因過去經歷而解聘,而且當事人最終也真的如願當了OL,確實如中村淳彦《AV女優實錄》(職業としてAV女優)所說,AV女優引退後的就業並不如想像般辛苦。當然覺得當事者(假如是真的話)慘的也大有人在,或許這正是社會對此散發出的一個強烈信息:做社會邊緣人,活得安穩就已很好了,別想着追求夢想了。


對我來說這當然十分弔詭。古日本最浪漫蓬勃的平安時代明明就有「夜這い」的習俗,也是日本傳統心理上對性並不禁忌才會有AV的蓬勃;只是在朱子學興起下所有性話題變成禁忌,把日本的統治階級改造得嚴肅後反而忘記了傳統(但江戶時代平民也並不把性作為禁忌,才會有繁多的性相關浮世絵),正如早前在周子瑜事件提及的,把性當作禁忌的東方(主要是在朱子學後)有在表面上追求乾淨與完美人格的傾向,才會有所謂的恥感文化,而這與傳統日本特性的矛盾至今仍未看到消弭的可能。


倖存以至「墮落」 社會卻不寬容

固然AV界本身或許就是埋葬夢想的地方。今年AV界有所謂三大殺神,其中一個是去年從偶像團體下海而成為話題,另一個是從水着界下海,在近幾年持續有藝人下海而大賣的現况下,那不啻是放棄夢想而轉化為現實利益。事實上這也是AV界本身的轉變,以往還有人做着飯島愛般殺進藝能界或賺大錢的夢想,現今則大多只為讓自己生活得充裕一點(中村淳彦《AV女優實錄》便表明不太同意這樣的想法),或許AV的日常化伴隨的,就是適應着日本整體社會的倖存感。


雖說也不是所有演出者都只為倖存,但現實社會並不寬容。上述的所謂三大殺神,剩下的一個才真正衝擊AV界以至日本社會——某人氣動畫的主角聲優(曾因而想過紅白)被揭發過去曾演出AV,雖然事務所否認,但當事人社交網站停止更新,並傳出所屬團體取消了原定活動,當事人的工作也立刻少得可憐。雖然不少人仍欣賞其詮釋角色的能力,但更多的阿宅認為那是一種不能接受的背叛,對他們而言,聲優的過去玷污了動畫角色的神聖,作為暫時脫離現實的這個休息場所(甚或是夢想)不再完美。


其實大家也明白不過,現今聲優競爭極度激烈下,初出道的聲優很難維持生計,像《白箱》(SHIROBAKO)或《這就是聲優》(それが声優!)般要另找兼職的是常態,而AV日常化的當下拍攝AV便是其中一種收入佳的「打工」(可參考去年寫的〈AV題材日劇《馬賽克日本》:這是AV產業的真象嗎?〉)。只是正如這次事件被很多日本人聯想起十多年前的聲優石原絵理子,因在合約期間拍攝AV而遭事務所解僱。


偶像化下的「完美」窘境

這裏要深入看的是聲優的定位。就如我在〈《那就是聲優》:只有偶像才有出路?〉說到聲優界偶像化已是常態,社會亦早已把聲優視作與藝人、運動員無異的公眾人物,成為年輕人的羨慕對象(但不如作家、漫畫家等擁有「先生」稱號的「專業人士」)。而娛樂體育界吸引人的關鍵,乃在於販賣夢想/幻想,但在重德多於重才的東方則附加完美人格,此所以偶像化帶來的最重要副作用,就是不少人提到的把聲優或演員與其演繹角色合一,為了讓粉絲不要夢碎,聲優同樣被要求完美人格。故聲優配18禁動畫或遊戲時往往會用上假名,便明顯有保持形象完整的想法。




作為對比,演繹《新世紀福音戰士》(新世紀エヴァンゲリオン)明日香(惣流・アスカ・ラングレー)、《名偵探柯南》(名探偵コナン)遠山和葉的宫村優子,以往也曾被爆出拍過AV,但在未算偶像化的當年其影響不算太大,起碼不會有大批粉絲因而「夢碎」。另一個例子是職業棒球員多田野数人,因被揭發拍男同性戀AV而受到日本職業棒球界的封殺,最終只能遠走美國MLB擔任邊緣角色,過了很久才能回到日本職棒。



正是重視販賣夢想的完美人格,日流或韓流明星同樣講求包裝,當藝人疑似惹事便常被事務所責罰甚至解約,例如KAT-TUN的田中聖、T-ara的內訌事件,與Justin Bieber的跋扈全然不同。也正是如此,蒼井空在中國異軍崛起,才會成為媒體的熱烈研究對象。但或許這就是問題所在:對中國來說,AV是異國幻想而關係不大(若是中國偶像則不同了——例如前些年爆出央視主播性醜聞,立刻變成社會大事);但在日本,AV被界定為社會「必要之惡」,縱有存在的必要同時只會視為惡。說穿了AV業只是被社會利用而犧牲的一群,但即便如此投身AV業的人卻不斷增加而湧現日常化的倖存感,社會上認為她們自業自得者卻要多於同情,這樣絕望而虛偽的社會,還能期望有改革的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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